墨晨/夜落之域

東方的靈魂輪迴觀 　　東方的靈魂觀念，總認為死者必須入土為安，才能進入下一個輪迴；沒有順利往生的人，不是找不到人投胎，變成四處飄泊的孤魂野鬼，就是成為含恨而死或是變成了對世間存有依戀的怨靈。這種源自於佛教、道教的生死觀深深地影響了東方民族，包括兩岸三地、日韓以及東南亞的國家，典型的例子像是《三更》、《七夜怪談》。人們對死者總是心存敬畏之心，祖先的牌位以及墳塋的安置、修葺、定期掃墓，這些動作千萬不可省，否則失去了祖宗的庇佑，不但發不了財，還可能帶來噩運。中國人最重視風水之說，就連陰宅（死者安居之所）也講風水。如果不幸倒楣，遇上了怨靈糾纏，往往會求助堪輿師，為住家的風水診斷把脈，再請道士祛除不潔之物。在冥界的靈異小說《四宅村》裡，也探討了許多臺灣民俗信仰中常見的禁忌，例如陰宅、蔭屍、嬰靈之說，大抵脫不出因果報應的循環。 怨靈恐懼的傳統 　　日本人平時不敢隨便說已故之人的壞話，除了單純的敬畏之外，應該是來自於日本固有的「怨靈恐懼」傳統。日本有許多廟宇，是專門為含恨而死的人修建的，在日本人的觀念中，如果不安慰好死者的怨靈，他們就會對活人的世界給予種種報復。 　　日本史上最有名的怨靈首推早良親王。早良親王是日本第五十代天皇桓武天皇（西元七八一──八○六年在位）的親弟弟，曾被立為皇太子，因捲入長岡京造宮長官藤原種繼的暗殺事件，皇太子之位被廢黜。早良親王堅持主張自己無罪，並絕食而死，桓武天皇便將自己的兒子安殿親王立為太子，從此桓武天皇家災難不斷；皇太后和皇后相繼去世，安殿太子也病入膏肓。桓武天皇筮卜問占，占者說是早良親王的怨靈作祟，於是修廟建寺，並追封為崇道天皇。桓武天皇將首都從長岡遷至平安京（即今日的京都），其建城形制與風水環境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冤魂的報復行動而設計的，電影《陰陽師》一開頭描述的就是這段故事，那是鬼魅橫行的年代，整座京都被怨靈籠罩達四百年之久。 　　此外，著名的怨靈還有菅原道真和崇德上皇。菅原道真是平安前期的學者、政治家，官高至右大臣，西元九○一年遭讒言左遷太宰府，兩年後鬱悶身亡。傳說死後他的怨靈大顯神通，使朝野上下不得安寧，後來人們為他建了北野天滿宮，以慰在天之靈，被當為「學問之神」供奉。 　　而五歲登基的崇德上皇，被名義上的父親鳥羽上皇迫退位（其實他是祖父白河上皇和鳥羽上皇的妻子待賢門院所生）。後來他聯合左大臣藤原賴長和源為朝等發動政變，即日本歷史上著名的「保元之亂」，失敗後被流放到讚歧，在流放地他抄寫了五部大乘佛經，要求送入京都納於寺中，但遭朝廷拒絕。崇德上皇為此大怒，咬破手指寫下誓文：「取皇為民，取民為皇」，含恨而終。後來他的詛咒陸續應驗，直到平安末年武將平清盛篡政才開啟近七百年的視皇室為玩偶的傀儡政治。 　　崇德上皇的怨靈被稱為「日本第一大魔王」，明治天皇在即位前還特意派敕使去讚歧的崇德上皇的白峰御陵宣旨，將崇德上皇之靈接到京都的白峰神宮裡供奉。源遠流長的「怨靈恐懼」使得大多數日本人對已故之人的是非噤口，即使逝者已惘，在世的人還是要敬其三分。 日本女性的怨靈形象 　　提到女性的怨靈一定會談到「丑時之女」。最早在鳥山石燕《今昔畫圖續百鬼》稱為「丑時參」，意思是丑時參拜，是著名的怨靈妖怪。書上記載在丑時（大約夜間二點至四點，在陰暗無月的夜晚尤佳），會看見頭上點了三根蠟燭的女子前往神社附近找一棵大樹（或杉樹），將寫有詛咒對象姓名的草人釘在樹上頭作法。 　　「丑時之女」是胸中充滿妒火與怨恨的女子化成的幽靈，這名女子因為失身又被人拋棄，死後含恨變成厲鬼。一般的所想像的幽靈通常是呈半透明或是籠罩著白色霧光，但是厲鬼卻是呈現紅色的光！因此盛傳「丑時之女」是穿著紅色的衣服就是這個緣故。一旦「丑時之女」看到漂亮的女性就會引起她強烈的嫉妒心，便會施法加害。 　　據說「丑時之女」正式的穿著是身穿白衣，胸口掛一面銅鏡，腳踩著單齒木屐，嘴裡要啣著一把木梳，用生鐵鑄環戴在自己的頭上，並且插上三根蠟燭（代表著感情、仇恨、怨念三把業火），一手拿著鐵鎚，另一手拿著五寸釘，在深夜時分施咒作法。不過，仔細想想頭頂著蠟燭走來走去，真的很危險，搞不好會弄巧作拙釀成森林大火，但是心懷怨恨的丑時之女偏偏又喜歡跑到荒郊野嶺去，實在教人替她捏一把冷汗！ 　　《新耳袋》裡寫著：「丑時之女，傳說中的幽靈，有時不止一位女人，還包括一位小孩，一般來說，應該會叫做「親子幽靈」或是「帶小孩的幽靈」，若出現在某某神社附近，則以該神社命名，稱其為某某神社的幽靈，最有名的莫過於貴船明神的『丑時之女』」。伊藤潤二的恐怖漫畫「雙一」系列中，男主角雙一就經常頭戴鐵環，插上三根蠟燭，嘴裡含著鐵釘，動不動想要釘草人，對別人施以惡毒的詛咒。這個造型令人印象很深刻！作者本人也自承其實雙一喜歡惡作劇的古怪癖好很像他自己的小時候的模樣，因為個性孤僻，但是滿腦子古靈精怪，所以常想出許多旁門左道的害人伎倆滿足自己的幻想。 　　電影《陰陽師》有一段改編自夢枕貘原著小說的〈生成姬〉，親皇的愛妃綾子生下一名男嬰名為敦平，使得祐姬頓時失寵，因為她生下的孩子是女嬰廣平，不能替天皇繼承子嗣，於是被陰陽師道尊所利用想要藉由她的怨恨來殺掉親皇，這一段也相當精采，由《死國》的女主角夏川結衣飾演丑時之女－－祐姬（望月君），同時也穿插了和望月君和源博雅之間，充滿曖昧的情愫。源博雅曾為望月君吹笛討她的歡心，怎料她竟然和天皇有這麼一段糾葛的愛情，當祐姬變成「生成姬」（厲鬼）的時候，源博雅則以真情感動對方，使其回復人的本性，令在一旁觀看的安倍晴明為之心碎（因為劇中的安倍晴明也喜歡源博雅）。 　　百鬼夜行之中，還有許多女性的妖怪或怨靈，比方說骨女、長壁姬、紅葉狩、橋姬、妖狐化身的玉藻前、天井下、百眼鬼、道成寺之鐘、數盤子的妖怪（源自皿屋敷的阿菊）等等，似乎女性成為怨靈的化身在日本由來以久，對付這種妖怪或怨靈的辦法很簡單，只要能化解女鬼的心結，丑時之女的詛咒才會真正消失，如同電影《陰陽師》裡寶生舞飾演的「瓜之女」即是一例，正因為陰陽師安倍晴明在故事中的角色，經常必須出面化解陰陽兩界糾葛的情緣，難怪陰陽師就好比現代的心理分析師或者是兩性關係專家，十分有趣。然而不論對象是人是鬼，造成怨靈或怨恨的理由無他，唯獨一個「情」字難解，這也是怨靈傳說之所以長存於人們心中的緣故吧！